愛綠生活-時尚植物燈

靜默有時

見到雨中的植物。青楊，開花的蜀葵和扁刺薔薇、唐松草、成叢的藍色野菊，車前草一串一串的籽。這些在雨中靜默的植物，優雅的植物，神定氣閑的植物，有些高大，有些低矮，有些蔥鬱，有些正在漸漸老去。綿密的雨灑下來，落在它們的葉子上、莖上、花蕊和暗藏的果子上，敲出些細碎的聲音，然後匯成隱秘的小河，沿著植株流去，彷彿不是雨水，而是柔軟的植物在流動。

隔了一層薄而透明的雨霧，站在遠處看它們，那些樹梢上明明暗暗的黃，那些枝杈間濃濃淡淡的綠，那些頷首低眉的存在，那些靜氣斂聲的擺動，彷彿懸挂了許多的悲憫情懷。忍不住一而再地看，看過去，再看過來，橢圓葉片上的脈絡，小而微粉的花瓣，纖細卻又柔韌的莖，都彷彿帶了微闔的雙目，聆聽雨霧裡的萬千聲息。

是秋天到來，植物老去之後才有的這種悲憫情懷，還是，它本來就存在，卻一直被隱藏，彷彿薄暮隱藏在晨曦之中。無法向任何一株雨中的植物詢問，它們有的高踞樹梢，有的匍匐在地，有時顯現，有時潛藏，卻一律保持了靜默。無法對著這樣的植物張口，它們的眼睛洞穿雨霧，如同佛指，觸摸人心最細柔的地方，一絲觸痛，一絲寬慰。至於它們的語言，全在休止處，沒有誰能比植物更謙虛。

雨中偶爾有風吹過，一些樹葉飄落下來，另一些油綠的蔬菜又在重新生長。此一刻，如若閉了眼，定能聽得見黃與綠擦肩而過的聲息，那一定是有著流水一般恆定的速度。彷彿這秋天的大地上，一切已經逝去，一切又將到來。秩序或者欠缺了秩序，演繹或者被演繹。許多開始，許多結束。彷彿年少的遊戲，嬉戲，再嬉戲，卻都玩不夠。

匆匆走近，又離開。這些雨中的植物。靠近時，它們靜默，遠離時，它們依然靜默。寵辱不驚，悲喜無懼，彷彿不存在。

——選自《西風消息》，李萬華著，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